纪录片《老兵故事》35 解说词脚本

 【主持人】采访老兵丁寿祥，一开始的印象是，老俩口过着幸福温馨的日子，田园生活，圆满和谐。可是听了他的讲述才知道，他复员回到家乡的生活是坎坷不平，但他还是不屈不挠走到了今天。

【同期声】老兵丁寿祥：“我原住太和，（当时当兵的情况你还能回忆起来吗，你说一说）都在脑子里头。（啊，你说一说，那时候怎么叫应征入伍啊，也动员吗）动员是一方面，你家哥俩，不用动员你都报名，那阵一个生产队里一个小队里头互助组里头，一个互助组当兵最多有俩。一个互助组有马，种地他家几口人的地，都得互助组包，一个互助组两个、三个兵那就受不了了，他自己还养牛马，你再有两个当兵的，铲地得给人家先铲，当兵走了先铲。从太和走的，俺那真是全县走一个连，那阵多困难，在虎林一个连从早晨坐运输车，运输公司的班车，没有什么，就是个四大框，在早从虎林运输公司上车，走到半夜才走到密山，这个铁道叫老毛子给扒了，没有车，走一段停一停，烧木头半子，柞木一段一段，一边走着一边摇着，就叫个汽车就是了，没有油，烧木材半子，遇到大岭得走两气，后边助手拿着木头掩车，掩上再烧，瓦斯火烧上来了再往上冲，冲不动了人下去推。为什么走这么长时间，因为那个雪壳子大，就得搞人下去推，不推走不动，走到密山就上火车了，上宁安的四环镇，在早在那打过游击，也叫东京城，车站的名字就叫东京城，老名就叫东京城。四环镇离东京城的车站8里地。一个朝鲜中校安的团司令部，就安在四环镇，东京城据说是盖思温在哪里建过都。（你们兵都在那块集中）军训了3个月，我在四环镇在团司令部当警卫员，给黄团长黄土金那阵还没给他当，给袁天骄我给他当警卫员。后来新兵3个月就赴朝鲜，还没赴朝鲜住在沈阳十六中学，在那又接收新兵，训练3个月，这一齐都发到丹东，那阵我给首长当警卫员，为什么我给首长当警卫员？我在家走的时候，是在学校念书走的，有点文化，又参加那时候青年团，49年建团，组织青年团，虎林县就建青年团，我就参加了。参加了青年团当兵吧，思想进步对不对，哈。（这样你过朝鲜是怎么过的，从沈阳直接往朝鲜去啊？）没有，新兵训练3个月，直接发到丹东橡胶公司橡胶厂，在那块就打个停，那阵炮轰轰的，在那停了一停，停了有1、20天吧，适合适合入朝的训练。天天下晚半夜背着背包就顺大山绕绕到天亮回来，开饭。开完饭了这又在家学习学习，明天下晚黑又出去了，入朝也不能明显，说入朝鲜。有一天真正去了朝鲜了，说怎么走的方向不对，怎么好像不像中国呢？也不知道，亮天了才知道，过江了，过鸭绿江了。（从桥上走过去的？）那阵哪来的车，都是大部队行军，从苞米地里穿出去，穿到鸭绿江大铁桥，往上还有5道浮桥，往上水浅了，大片槽子挂上油丝绳，就在河里铺上板子，这就是桥，越往上水越浅，再一个从大铁桥也走不过来，大铁桥这边是铁桥火车，这边是汽车。大铁桥叫老美用炮打的这么粗一个眼子一个眼子。那家伙喷气式飞机往下一栽跟头，就是一溜炮，这一溜炮打过去，那个大铁桥大铁板，这个大铁桥是老毛子给咱修的，这个大铁板能有匾指厚打的一个眼子一个眼子翻翻，人家占上峰，陆地空中海上，16个国家打咱中国，你想一想，赶着马车上朝鲜，没有武器，哪有武器，（你进入朝鲜第一站就开始打仗了吗？）进朝鲜我就跟首长当警卫员，沾这么个光，就沾这么个光，跟着首长这么个光。除非是打大的战争，师长、军长这样行动，大的战争有危险了。没有这样大的战争，一般小的战役就打吧打吧拉倒了，大的战争就不行了，有首长上前边做指挥。（你警卫的是连长还是营长？）我跟的是团长，黄团长叫黄土金，他就是新兵团的团长，（你跟他一般的不能上前线？）不，你分打什么仗，小的战争用不上，大的战争，（你跟他也上过前线吗）一个团发动团的攻势，他团长就得上前线指挥。要发动营级战争团长就在后边了。（你给讲一讲跟团长上前线，有这样的事吗，你给讲一下）我没说吗分什么级别打，小的战争不够一个团的，那团长在后边，前边一营二营三营四营，他们在头前了，当官的都在后边了。（你在朝鲜呆了几年）呆了就将近不到3年，板门店谈判以后回来的。那阵吧今天这样明天那样，老美谈判吧，他不和你，他这一仗要打胜了，高兴了，叼着雪茄烟，一个劲啷当，又吹又舞的，他那个屁股连凳子都不坐。如果他这一仗叫咱给他打憋了，他老老实实坐板凳上和你俩谈判。就这玩意，说了不算，算了不说。

【主持人】老兵丁寿祥从军时间，基本上是给首长当警卫员，相对于在战场上直接与敌人厮杀，从危险的程度来说还是差一些，但是吃苦受累和那份责任也是很重的。

【同期声】老兵丁寿祥：“（那你在朝鲜这3年当中到没到过前线打过仗啊？）打仗第一听指挥，你指挥哪里打到哪里，（你上没上过战场）去过，首长到哪就到哪，负责警卫。警卫，团长要是哪里负伤了，你就挨顿骂吧，为什么呢，你就是团长打趴下了你赶快趴在团长身上，你可别死呀我的爹呀，你要死我就完了，是不是。一般是保卫干事，政治处的保卫处参谋，一动就跟我说，‘小丁子，你得精神点，别凋碧浪当的，团长有事要你的脑袋。’就是这样，这都是命令。（团长遇没遇到什么事你去保护他）没有。命运好，团长出来事了，你小子脑袋瓜子，唉。赶到师级干部就好了，团长要升了一级呀就两个了，两个警卫员了。警卫员贴身警卫，到哪块有破房子找个破房子，有个破房子睡觉，千方百计给首长弄个床，就让首长睡在床上，进屋就是炕，首长在炕上睡觉，我呢就迈步就是门，你就在这个门这块躺着吧，你还想到里边睡觉啊，那时候我们身上那个虱子，说句良心话，就长这么高的三棱草，走到那个地方，把衣服脱下来，那阵那个裤子都是毛边的，裤子脱下来照一照那光、太阳光，那小红虱子从顶上到底下，从来没脱过衣裳，你哪来时间，你上便所你这裤子衣服你得穿着。武器你得背着，警卫员的枪你给谁背，没有人背，你能交给首长背吗。小红虱子就在裤边上，成天那个衣裳小红虱子，就把那个杨浦草薅下来按那个洗衣板上搓、搓，使劲搓，搓那个小虱子一趟线。（几乎整天整夜不脱衣服睡觉）哪有被啥也没有，就是一套衣服，到了10月前了，真难心哪，还穿单裤子单褂子，穿单衣裳，棉裤棉袄运不上去，一个火车头拽5、6个烂帮子，火车烂帮子装点衣裳，照那个烂帮子中间，老美扔炸弹炸，哎呀可别提了，后来后勤部队运不上来，38军自己上，棉衣服是过阳历年时候给的那个面衣服。整个都给你封死了，白天晚间，晚间就跟亮天一样，给封的，你要想走，就一个独眼道。（晚上他打的照明弹那）照明弹，大的照明弹能照两小时，一个小时。那个火车往上跑，火车烂帮子中间装高射炮，隔三差五高射机枪，一边打着一边跑，火车扔的那个汽油桶，扔那个火车顶上一炸，就一趟火。那个火车跑起来，就像那个小孩过年似的放鞭炮，一溜一趟火龙，就那么往上上。我跟你说朝鲜他不是拉锯了吗，他打到鸭绿江。这个朝鲜阶级斗争相当厉害，（你回国的时候是怎么回的国）回国的时候就回来整编，编制好了，愿意归队的就归队，不愿意归队的就回家。说到底，谁愿意再回到部队呀，（都愿意回家，仗也是打的时间太长了，太惨烈了）对，战争打的太长，再一个人遭不起了那个罪，从开始就没脱过衣服整个黑白在身上穿的，那人还有个抗啊。（那个场面你还能不能记起来了回国的时候，朝鲜有欢送的吗，国内迎接的） 那阵就停战了，回国时候就停战了，联合国通知8点钟，早晨8点钟停战，谁也不能多放一枪一炮，就到那个时候，两下明天早上打到8点钟，停战。咱们穿过去了，这个三八线怎么分的，打到哪为止，兵站在哪为止。就像大河淌水似的去留拐弯的，这边咱们冲过去，这为分界线。他们冲过来一部分，冲这么一个口子，这就为军事分界线。”

【同期声】老兵丁寿祥：“过去咱没当过兵，咱第一次当这个兵太苦了。（一共当了几年兵）2年多一点吧。（完了你就复员回家了）（你当兵没有遇到危险的事吗）我告诉你周围到处都是炸弹，那你走错啦路踩上去就炸，（你个人哪一次赶到特别危险，有没有遇到过危险的事）我对你说啊，我保护首长，首长那时候有警卫连，警卫连也保护，晚间白天他们也是保护首长在外围，（那你挺厉害呀你是贴身警卫，选你肯定是选根红苗正）优秀的。”

【主持人】老人还讲了一段伤心的往事，也许是那个年代的特殊原因，有的地方没有重视出生入死的回乡军人，或者是某些特殊的原因，老人讲了一段很多年一直憋在心理的往事，这里也不妨记录下来，作为一段真实的历史供给后人。研究参考。

     【同期声】老兵丁寿祥：”（那你回到虎林都干了些什么事呀）什么事也没干，回家生产，（最起码你是复员军人得高看你一眼那，没干点什么大事吗）没有。我跟你说，在农村都是这样，农村干部干啥，不干啥当下眼皮看。伤心就伤在这里头。没死了......高看一眼那，稀里糊涂啊。（那是不对的呀，为了保家卫国，那可以说提着脑袋去的，说死就死了。能活着回来就不容易了，应该是，那就是说当地的生产队呀他也没有给你什么优惠待遇）没有，什么都没有，就跟普通人一样。（你讲一讲给你的感觉，我们国家这种变化，）变化，咱们这个国家，现在要打起仗来呀，真长精神，我这个年岁，从满洲国一直混到现在，过去的时候受日本欺负，给日本修飞机场，我那时候才十二、三岁，就出民工了。给日本修太和那个飞机场。十家出一个劳工，你要是不去你就拿钱，拿钱雇别人去，冻死你呀，没有棉衣服穿，哪来的棉衣服，拆一个水泥袋子弄草绳子一捆，白天干一天，下晚还得干半宿夜班，给日本修飞机场真揍你呀，拿藤子这么粗的藤子，真揍，打你到什么程度，那阵小啊，秀娜飞机包往上，大人挑土蓝子，小孩俩人抬一个土蓝子，往上倒，它那先做好型的，完后再掏泥，这部就成水泥包了吗，吃高粮米饭拉不出屎。你去拉屎去，我眼睛得瞅着点，新拉的巴巴它不冒气吗，我赶快我也去拉屎，我蹲在你这个新拉的巴巴上头，他拿藤条过来揍你，你一躲你看我这巴巴新拉的，就这样一天哪，我在这里干过。揍你呀。（咱们国家发展的现状你有感想吧）有感想，起码外国人他进中国他害怕，武器什么都有，你有我也有，是不是。你一个国家什么没有，你不就得当奴隶。回想从满洲国到解放到抗美援朝，我的一生没享到福。（现在享福了吧）现在享福了。一个月给我开2000多块钱，我和老伴俩。和老伴俩吃不了喝不完。（那证明你保家卫国还是有功的，国家对你还是很好的）对。挺好挺好。过年给我送吃的，花的，什么都有。大米、白面、饮料，还给我送豆油。

对习近平领导有好的印象，现在国家富强了，什么都有，这就好呗。一个国家王子无福民遭殃，习近平能闯住舵，老百姓跟着都享点福，对不对。

我的罪呀不是人遭的罪都遭了。一个军从一个山沟里过来，3天没吃饭，前边就是一个拨器口，苹果将这么大点，到苹果园里了，那军长就得军长下命令啊，这战士眼睛都红了，两三天没吃饭，到后来军长把嘴一厥上那面去了，这战士呜一架这一个军苹果园连这么大个都给吃了。简直说不清道不白的，就这吃的穿的，阳历年还穿单裤子，在防空洞里头，洞里发暖。”

【主持人】采访基本结束的时候，老人讲起了一段往事，可能是在那个特殊的历史时期，特殊的年代，对待复员军人还没有现在的优惠政策，人们的尊重意识也没有现在这么高。所以老人经历的那段心酸往事久久压抑在心底，如今，借着我们采访的时机得到了吐露心声的机会。

【同期声】老兵丁寿祥：“宝东车站修车站，我哥和我说拿马推车咱也干不动了，咱把这个马都交给社里，咱上宝东盖个房子，开个理发馆，咱在家里干点就够吃的了。好吧，没有房子现来盖的，856装卸队就在这车站住的棉帐篷，打小宿，完了以后宝东镇需要规划，西头有个店，东头俺们这个理发馆给合了，合了3天就让你搬家，你搬不了家呀，家里父亲母亲，哥哥嫂子们，一大家子人家，就撵着搬家，啥也不讲，上哪搬哪，就干起来，我就和乡长干起来了，干起来以后，天天斗，天天斗，斗抗不了啊，弄个大圆桌面，天天批斗。我有房子还犯法了吗，你买我的房子，给我钱，给我300块钱，这四间房子他都要买去，完了以后我就来这个精神头，你除非是刀俺到我脖颈子，我就卖给你。你买我的房子还不给我钱，还撵我搬家，就那天下晚完了就撵走了，把家都给我掀了，让我什么东西都没有，全家都掀了。（这是哪一年的事）就是58年那叫支边青年来这块了。（58年哪）就是下放警官（啊十万官兵，十万官兵转业北大荒那时候）唉，对，那时候。（啊，他们不知道你是抗美援朝志愿军回来的，你们怎么能这么对待我呢）知道啊，那阵讲什么，什么也讲不了。然后那阵在虎林跳井了一个，斗争在那块斗，兴文斗不兴武斗，然后三区的一个会计跳井里去了。要不我的家底也没有个好家底，连我的证书那阵搬家都烧了。我就听有个在856车站上，专门装卸火车的，他给我了1000块钱，我要1000他给我800，800我也卖，就这么下晚黑，他拿钱我就把房卖了。你这家伙和政府闹别扭还有我的好光打吗，政府要买就问我，政府买你为什么不卖，你卖给856了？我说卖给856，给我钱我好再去盖房子，我家底好点折腾着盖3间土房。哎呀，那个运动进来就打呀，在虎林。（你也挨揍了）揍，我揍的轻，俺哥揍的重。（你得说呀，你说我保家卫国抗美援朝，我在战场上）856都是军官哪，你说那个人家连理你都不理你。（你这个是怎么回事指黄土金的生平简历）那阵我跟你说我斗成坏分子了吗，给人这家掏便所、那家掏便所，成了坏分子了，嫂子跑了，跑鸡西去了。这个时候老妈也死了，你插白旗，给我家房子四角插了四个白旗，老母亲小脚，站个板凳捅那个白旗，拔白旗，所以我母亲掉下来了，胳膊也卡断了。哎呀，母亲也死了，我哥俩都在县里挨斗，斗的差不多斗一个月了，我妈在家也不知咋的了，（你这抗美援朝志愿军，回到家乡成了坏分子了）唉，对对对。你跟乡里闹别扭还有你好光打吗。（得罪当官的了）变坏分子了。（你这个是怎么个事，警卫团长的事）这个事是，那阵还承认我是个转业兵，和我要证件，没有都给我烧了，烧了我得找上面，我当兵不是偷着走的，是不是。这么多年我没倒我的苦楚，头一回倒我的苦楚，就这么样就剩我自己了，妈也卡死了，哥哥嫂子跑了。（然后你写这个东西）这不是我写的，是乡里打的。我是抗美援朝的志愿军，拿证件有吗，没有证件呀，没有证件还承认你吗，就这么不给我待遇了，停了好几年，调查了乡里又给我待遇了。这是武装部长给我找的。（这个是你回忆的黄土金的简历呀）要我当兵的证件，完了乡里说你证件856给烧了，你上856要去吧。就这么拉倒了，拉倒了后来我又和武装部长吵起来了，吵起来以后他就问我你在部队里都干什么，我说除了给首长当警卫员就给首长当警卫员。你还能当警卫员，你首长叫什么名？我说叫黄土金，他就给我打印出来了。我快好死的人了，这一次我说这么多话，你们俩是为公来的，你们看一看，是不是（好非常好）。”